“哇，你真黑啊！”郑凡松不由得赞叹一声。
“郑家拨下来的救急钱，你只下发了三分之一，有时是五分之一。”
邵平云在旁边侍候着，轻笑一声说道：“这并不犯规吧。”
“天兆城拨给邵家的钱，本来就是由邵家自己处理的。”
“只要能把事办好，剩下的，即使邵家留下，也没什么问题。”“是啊，所以我是在夸你啊。”
“多谢大少爷的赞赏，在下可当不起。”邵平云客气道。
“当得起，太当得起了！”郑凡松鼓掌道。
“尤其是镇城发生了水荒之后，你居然敢去南域抢水。”
“大人说的事，我不知。”
郑凡松的面色很平静：“那你现在再回答我也不晚。”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见他不说话，郑凡松继续解释道：“水荒之后，你应该从反天城那里搞水，还是从南域搞水？”
“反天城本来就建立在黄沙之上，哪里来的水？”邵平云脸色忽然开始发白。
郑凡松看了看邵平云，然后伸出手拿起茶杯，喝下半杯而止。
“你我都知道，反天城养了近五十万人，这还是几十年前的统计数据。”
“算上流入的、未统计到的，现在差不多也该有百万了吧？”
“没有水，谁会去反天城呢？”
“你避开反天城，把矛头指向自己人”
“水荒严重，迫在眉睫，连军营都缺水了！我不马上搞到净水，很可能会兵变的！”
邵平云忽然激动了起来，大声吼完，脸色仍然涨红。
“去反天城搞水，您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多少兵力吗？”
“难道把事情变得不可收拾，甚至缺水本身，”郑凡松反问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大少爷，那次水荒本来就是因为反天城突然袭击了我们的储水库，他们一定会防范森严的！”
邵平云仍在辩解，他认为自己至少这件事没做错，事出突然，他有充分的理由。
看到邵平云那涨红的面庞，郑凡松忽然笑了出来。
“所以，当时我和父亲并没有决定罢免你，只是决定给你记过。”
“而且除了你，抢水计划与行动的人中没有你邵家的人，所以邵家只有你记过了。”
郑凡松耸耸肩，无奈地说道：“记过嘛！反正你也要退了，这点事无所谓吧？”
邵平云松了一口气，擦擦汗，苦笑着说道：“大少爷不能这么说，要是官家治理三世之后没有过错，将会被授予荣誉的官之家族。”
“切！”郑凡松笑着拍拍邵平云的胸口，说道：“你父亲和你爷爷犯的错，都有一箩筐了好吗？”
“要不是镇城不能没有邵家，你们早就被铲除了。”
“我可听说，城里百姓渴成干尸、杀人饮血的时候，你的四子在酒池里学会了游泳。”
邵平云眼角一抽，他没想到郑凡松说话竟然这么直接，难道是因为年轻没有经验吗？
“咱们好聚好散，我郑家给你们一个体面，你们也麻溜的、痛痛快快地从镇城出去。”
“这是我来镇城的主要目的，这话我都不知道说多少遍了，你都不怎么上心。”
“大少爷说笑了。”邵平云拱手，显得非常恭敬。
“这件事我是同意的，但家里人拒绝的声音很大……”
“你们，”郑凡松忽然收起笑脸，面容如同一个恶鬼，脸色铁青地说道：“难道想造反吗？”
“岂敢岂敢！”邵平云急忙缓解场面，似乎刚才自己试探过头了。
“他们只是说，需要详加考虑。”
“所以呢？”郑凡松又转怒为笑，把纸随意地仍在宽大的木桌上，歪头笑道：“考虑好了没有？”
“什么时候去天兆城？我爹和我可都是等着这一天呢？”
这个人喜怒无常，真是把握不住他的脉！邵平云在心里暗骂。
“大少爷别着急，我们邵家在镇城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收拾好总要个一两年。”
邵平云陪着笑脸，又给郑凡松斟满了一杯茶。
“差不多的了，我都喝了八杯了。”郑凡松笑道。
“大少爷，我觉得家里人最关心的事，还是之前犯的错……”邵平云慌忙问道。
“放心，”郑凡松摊手，笑得很洒脱：“你邵家的罪过，从拔寨起营开始，就会清空。”
……
“喝这个，这个香！”周公明给柳涯心倒了一杯茶。
在天国，水是生命之本，而茶就是富贵之象征。
因为茶的熬制过程中，需要浪费大量的净水。
不过很少有喝的人在意，因为成本越是高昂，饮者自然就显得越是尊贵。
“别了，我现在最烦这玩意！”柳涯心摇手拒绝。
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我在仙溪城看的，好像也不都是安居乐业啊，我也看到了身无分文的。”
柳涯心出言说道，他想到了那个白兰。
周公明一点也不辩解，只是摸着下巴，微笑着说道：“可是，你看到的那个身无分文的，她也没劳动，不是吗？”
是这个道理，但柳涯心总感觉有些不对。
人总有无法劳动的时候，天国中的大型家族，会把无法工作的老人供养起来。
但这也仅限大型家族，那些没有家族的老人，并没有比白兰过得更好。
不知道这边有什么措施，去维护这些老人呢？
柳涯心正坐在一张兽皮的大椅子上，面前的大木桌子上面堆了几沓纸张，与茶杯齐高。
周公明在一旁恭敬地站着，活像一个侍者。
“话说，你这边有个叫做‘生产流水线’的东西，我看着不错。”
柳涯心忽然出言说道：“但是那东西我越看越有恶界的风格。”
周公明大笑道：“本来就是在恶界实验成功之后，才在仙溪城推行的。”
“说到这，我还想求你件事。”周公明话锋一转，开始乞求柳涯心。
“那个什么天宝大赛，能不能给仙溪城一个区域赛名额？”
天宝大赛？柳涯心愣了一下，说道：“怎么忽然在乎这个了？”
“现在仙溪城在天国，闻名度还不够，我想多参加点比赛……”
柳涯心抬手，制止了周公明的解释。
“我这边倒是好说，但是我没有看到你这里有什么能获奖的东西。”
柳涯心缓缓解释道：“而且我看你这边似乎对天宝没什么兴趣啊？生产的都是一些日常用具。”
“能不能获胜不重要。”周公明解释道：“主要是提高知名度，我要把所有无姓人和流亡人吸引过来。”
“嗯……”柳涯心颔首沉思了一会，说道：“那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给我准备纸笔，我让他赶过来。”
现在？但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请”到反天城了！
周公明内心一紧，一边递过纸笔，一边说道：“你让他直接找我吧！不然他来之前，你还要一直等着。”
“不着急，而且他值得我等。”柳涯心轻飘飘一句话，便评定了那人的价值。
周公明暗自扶额，心想着希望反天城不要下手太快。
“还有关于那个流水线的构造问题，我记得我从没画过那种垃圾东西。”
柳涯心一边写着信，一边好奇地问道：“那是从哪来的？”
“铸堂。”周公明从边角处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抱不完的纸堆，一边走一边掉落，捧到了柳涯心面前的办公桌前。
写完信，签字盖章，随后便将它封装好，递给周公明。
喝一口茶，柳涯心便拿起纸沓，随意地看着。
噗！不到三秒，柳涯心一口茶喷到图纸上，周公明连忙去将图纸拿出来，避免二次伤害。
柳涯心一边咳嗽一边说道：“这些……垃圾……都是……”
“什么垃圾！”周公明瞪大眼睛说道：“这些都是我的聚宝盆！”
“这些都是你花大价钱从铸堂手里买的？”柳涯心用纸巾擦擦嘴，随后拍拍桌上其中一沓纸堆。
“是，可以用，”周公明点点头：“本来我想私自花钱雇其他人的，但是……”
“我猜，一定是他们都不愿意吧。”柳涯心笑说道。
“倒也不是，也有愿意的。”周公明无奈道：“但到最后总是退钱，有的甚至身丧于此。”
死人了？柳涯心一愣。
“铸堂干的？”“没证据。”
周公明耸耸肩，自嘲道：“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真能把你的人送进去？”
这话说的，又把我当成恶人了？
说真的，送进去就送进去呗，做错了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虽然柳涯心的心里这么琢磨，但其实嘴上什么也没说。
“一套图纸，百万金羽币。”周公明在一旁低声说道。
“跟我说有毛用？嫌贵你别买啊！”柳涯心调笑，看到周公明出血他就开心。
“就回报来说，太便宜了。”周公明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
便宜吗？柳涯心回头看着桌子上厚厚的纸沓。
这约有上十亿了吧？铸堂是赚了多少啊？
“这里这么肥，”柳涯心忽然道：“反天城不眼馋吗？”
“所以说你就是傻。”周公明笑道。
“天国的镇城才是反天城的大敌，如果仙溪城他还要得罪的话，还真就一点战略没有了。”
“如果我是反天城，”周公明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我一定会与仙溪城结盟。”
“那你与他们结盟了吗？”柳涯心歪着头，颇觉有趣。
“暂时没有，外交这种事，由郑大哥派来的人负责。”周公明摇摇头。
“连周家的人都能信任，反天会那群人还真傻。”柳涯心站起身，来到木桌的前面。
他的身子依靠着大木桌，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
周公明稍微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对仙溪城，我叫周琼，是因罪被周家驱逐的流亡人。”
“这话，你说过了。”柳涯心斜瞥了周公明一眼。
“但是这个身份，有可能成为我的大祸。”
“这不挺好的？你在担心什么？”柳涯心双手交叉放到后脑勺，无聊得他隐隐要打一个哈欠。
他感觉周公明想要说什么，但仍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仙溪城聚集了将近四十七万的无姓人和流亡人，隐隐成为第二个反天会。”
“郑哥在后面护着呢，你慌什么？”柳涯心笑问道。
“我怀疑，这是郑哥的一步棋，不然也不会默认我的仙溪城吸收走这么多的天国低价劳动力。”
周公明表情严肃，似是有些惴惴不安。
“你说这个，我是不懂，”柳涯心摊手道：“但郑大哥总不会害我们吧？”
“但这意味着，反天城要倒霉了！”周公明还是表情严肃。
“他们倒霉不好吗？”柳涯心挠挠头，复杂的事他不懂，但立场他还是懂的。
“反天会一倒，大量的无姓人和流亡人就会树倒猢狲散，他们会去他们憎恨的天国吗？不会！”
“他们绝大部分都会往仙溪城走，因为北有强盗的横财城，东有天国的镇城，西是未知区域，没有地图、充满危险！”
“唯有南方的仙溪城，那里有着大量的无姓人同胞。”
“这里是第二个家园，也是反天城倒下之后，无姓人之流的最好归宿。”
“这跟郑大哥有啥关系啊？”柳涯心还是没有听懂。
“我刚才说的，都是有仙溪城的情况，可若是没有郑大哥批准的仙溪城呢？”
“无家可去的他们，唯有死路一条，他们就只能带着仇恨，用身体去冲撞天国镇城的大门！”
“或者变成强盗，为祸北城到镇城这个全天国第一重要的商路！”
“可有了仙溪城，他们就有了退路，自然不会去寻死。”
“但凡看到了活路，生命就绝不会主动寻死！”
“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柳涯心假装讶异地说道。
“我听牧弟说的。”“那没事了。”
“你还没听懂我什么意思吗？”
“不懂！”柳涯心有些鄙视地看着周公明。
听懂又如何？听不懂又如何？这些跟自己有关系吗？
“郑哥在批准我建立仙溪城的时候，甚至还早！他就为反天城规划好结局了！”周公明最后激动地说道。
“仙溪城，就是反天城灭亡余波的缓冲区！”
“所以呢？”柳涯心感到有些无聊，对周公明的大喊大叫感到不满，不由得用手指掏了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也不想懂。”柳涯心摇摇头，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反正没我什么事。”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活得不累。”周公明叹口气，但也放松了下来。
“你事很多？不会交给分堂去做？”柳涯心提了一嘴。
“这就是分家的好处啊！把什么事都交给下面人。”周公明感叹道。
“毕竟把权力散下去，就是把责任散下去。”周公明笑道：“你要是想合家，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本来就不勤快，合家之后这么多事，你能处理好吗？”
“合着你挺勤快啊？”柳涯心说着，一巴掌拍周公明的肩膀上。
“至少我习惯了。”周公明闭眼耸肩，显得很正常：“毕竟我们周家的权力还没有完全下放过。”
“这种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有的想集中，有的向下放，风筝似的。”
“柳老太爷就连最重要的监察权都交给下面了，让他们自己查自己，反正我摊牌，我周家不敢。”
“所以，我一直都挺忙的，咱们去放松一下吧。”
周公明双手举起，无奈地表示投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