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人在酒楼雅间坐定。
龙昊现在有孔方兄压阵了,所谓钱是英雄胆,有钱以后整个人的气质确会不同,便从容地点了酒食。
酒过三巡,龙昊单刀直入地发问:
“到底何事?”
秦寿歪嘴一笑:“今儿午后,我看见牛大宝那小子了。”
牛大宝,县衙里的另一位捕快。人也呆得要死,跟马户并称县衙的牛马二人组。不过他是董超霸那班的,人虽然呆,但大腿却抱得紧,一直是董超霸的得力干将。
秦寿继续说着:“你知他干嘛了?他领着一个人,去了董大爷家里,你道那人是谁?”
龙昊给秦斟了碗酒道:“我哪儿知道,论咱们县衙里面消息灵通,谁能比得上你秦三哥。”
秦寿十分满意:“不错。他领着那人,便是你前日刚拜会过的,吴、怀、恩!”
“卧槽!呃不是啊也,怎地是他?”
吴怀恩也就是王家姑爷,因为尚未过门,所以实际上仍应称呼其本姓猜对,只不过大家都习惯叫他王姑爷了。
“正是这位王姑爷,你说巧不巧?他戴着斗笠,穿着老农的衣服,还担着担柴。这分明是掩人耳目,却偏让我给瞧破了。”
龙昊又斟了一碗:“三哥如何断定是他?莫不是看走了眼吧。”
秦寿急了,一拍桌子道:“我怎会不识得他!他也是百花楼的常客了!”
龙昊:“”
“就是叫的姐儿比老子叫的风骚些。”
“”
“再则瞧那架势也很不对,寻常的樵夫挑柴,便是再重三五倍也不会晃荡。但这王姑爷是个读书的出身,没什么力道,看那走路样式就决计是假扮的没错,一定是他。”
龙昊想了想也有理,便又问:“那他去董捕头家做什么。”
是董主动找他,还是反之。
龙昊心下不解,秦寿却同类相通,一语点破道:“还能是为什么,董大爷是凭心狠手辣才坐稳得交椅,王姑爷跟他碰头,自然没有好事。”
“你是说?”
秦寿醉眼微醺道:“我看那武管家的小命怕是有些不稳当。”
“不会吧?他们可是一家人。那王姑爷既是读过书的,怎会如此狠心、定要害他性命作甚?”
“啊呸!读书人的心才脏呢”
龙昊想了想自己的前世,感觉有被内涵到。
另外就是今日第三次震撼——合着你们心里,都特么怎么看待杨知县的?
秦寿继续说道:“为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董班头平常啊,除了捞钱就是害人,要不就是为了捞钱而害人。而这个时候他俩还能祸害谁去?”不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噢是了,不弄那武管家,弄死你也不是全没有可能,但第三个就真的没有了。”
龙昊并不吃吓,反而觉得:“三哥言之有理”。
的确,古代很多时候不讲那么多证据。自由心证,言之成理就行,而秦老三这逻辑链就严密得一塌糊涂。当然弄死龙昊可能还是悬点,但弄死武管家那真的太现实了。
想到这里龙昊突然轻叫一声:“糟了!”
随即便匆匆起身:“三哥你先吃着,兄弟有事要先走一步。”
“好说好说,蔡牢头跟哥哥也是老相识了,你报我的名字,肯定能给你行个方便。”
“”不得不说,起码这件事儿上,秦寿的思路好像非常上道。
“诶你别忘了会钞啊!”
龙昊随口应了一声便急急往县衙而去。
而宁朝县衙的格局也是全天下都雷同的,大牢都是设在西南角。
进牢时龙昊先递上一坛刚带出来的黄酒,找蔡牢头寒暄了几句。
胥吏们私下都是沾亲带故的乡党,探个监倒不在话下,小卒子随即就带着秦昊,来到武管家的牢房跟前。
龙昊打趣道:“嗬,还是单间儿啊。”
小卒子也笑说:“谁让咱县里风俗好呢,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新来住的,兄弟们都要饿瘦了。”
龙昊也跟着笑,杨知县到县不久、理刑日短,而屠典史只爱逢迎、业务荒废,搞得狱卒们都没生意做了。
他随手摸了几钱银子道:“还请老哥行个方便。”
那卒子叫道:“哟!昊哥儿发财呀?”
“嗐,没有的事,这人是帮过我的,我瞧着怪不忍心,出点血就出点血吧。”
“得嘞。”
于是龙昊得以单独对话武管家。
那武管家在里面早已听了半晌,他虽对龙昊并无排斥,但此时也无心搭腔,只如败犬一般蜷缩在角落里,不作理睬。
龙昊奇道:嘶,看来这圈脸胡是抱定了要为爱殉情啊。
于是他便突然恶趣味地说道:“我刚才去见徐夫人了。”
果然武管家听到这话就猛地坐起,四肢并行地扑倒牢柱边问:“是夫人叫你来的吗?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呃,他问我认不认识县衙礼房的书办,他想改嫁,问我能不能”
武管家却大吼一声打断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家夫人一定不会如此。”
龙昊被他吓了一跳:“卧槽,你特么可小声点儿吧,自己啥状况不清楚啊?再说了,怎么就不可能了?”
武管家嗫嚅道:“夫人她、她,我,我跟她”
“得得得,打住打住。你什么你?你想说什么?我提醒你,注意你的言辞!莫要误了自己性命,又毁了夫人清誉。”
武管家无语,龙昊说得好有道理。自己宁愿顶缸坐牢,所为何来。于是便又恢复了沉默,只是眼眶里多了两份黄黄的浑浊。
龙昊看得腻歪死了,便又问:“你可知我所来何事?”
猛男摇头。
龙昊道:“直说了吧,另外还有人叫我前来,让结果了你,你可情愿?”
武管家心中微惊,但还是一言不发。
“你不好奇?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咯。”
“”
“看来你是知道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很不稳妥?”
“”
“自古但凡做生意的,都讲究个钱货两清。如今你倒是小单间住上了,等明儿知县大老爷定了罪,往府衙一报,府衙再往臬司报,臬司又报朝廷。来回估计两三个月吧,哟!正好也就赶上秋决了。
你是引刀成一快了,这的身后事谁能替你保证呢?万一他到时候反悔了怎么办?总不能请阎王老爷给你准个假吧,再说你也拱不开棺材板呀?”
“”
其实武管家知道龙昊说得何尝不是,只不过他没有办法。
龙昊见状也便了然,这老小子指定是被捏住天大的把柄了,至于是什么把柄就不知道。
见他始终不肯开口,龙昊突然福至心灵,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夫人长得可真美呀!”
“狗杂种!”武管家突然暴跳如雷,奔雷快手擒住龙昊的领子道:“你敢动她一根汗毛,爷爷我叫你偿命!!”
龙昊被他偷袭拿住,一时还真是既惊也怕。
还好外面听到了响动,喊话道“嚷什么呢?给爷消停着点儿!”这才让武管家稍微理智了一些,但仍抓着龙昊不放。
龙昊便稳住了心神,哈哈一笑道:“我是衙门里的公差,身份不允许,你多虑了。”
武管家这才稍微松了松手,龙昊于是又道:“但自家人可就不好说了。”
武闻言又收紧了力道,但这次龙昊已有心理准备,并不着慌,反而瞪视着武管家的眼睛。
武管家咬牙半晌,艰难地说:“姑爷是读书人,他也不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啊呸!读书人的心才脏呢!”
此时,正在天鸿楼吹鼻涕泡的秦寿突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而县衙大牢里的武管家,却打了一个长长的冷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