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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言·荣耀(一)

    悠扬的音乐自枫木的琴中淌出,女孩随着音乐起舞。

    如洁白的鸽子一般,她轻盈地展示着她的舞姿。

    旋转,跳跃,翩翩而起,然后再轻轻地落下。少女踩着音乐的节奏,在舒缓的琴音间,踮起脚,忘我地舞动……

    一曲终末,两名少女也停下舞步。

    “很好,很不错。”

    燕尾服的男子放下小提琴,满意地赞许着。

    “晚上要吃什么?去奥罗多还是雪屋?”

    “我都可以哦,问凯瑟琳吧。”少女牵着穿着白色舞裙的凯瑟琳。

    “啊?我吗?”凯瑟琳一时也没想好:“那就……就……都随便吧,我都行。”

    “都行吗?凯瑟琳小姐,你跟我客气啥嘛,想吃什么直接说,我来请客,你和希尔莎只管吃就好了。”青年很爽朗地笑。

    “诶?没有客气啦,真的没有。只是不知道要吃什么。”

    “好吧好吧,既然小凯瑟琳不知道吃什么,那就去雪屋吧,听说那里的甜品很好吃,凯瑟琳肯定喜欢。”

    希尔莎推着凯瑟琳去换衣服:“走啦,雪屋的人可是很多的哦,再晚点就没位置啦!”

    “希尔莎,别推啦,哎……”

    两个少女打闹着进了更衣室。

    傍晚阳光很是温柔,昏黄的阳光一步一步地从窗台蹒跚而进,轻轻地附在青年的背上,就好像母亲织的毛衣一般,很是温暖。冬衣是时候脱下了,春的脚步已经近了,冰封多月的罗德曼帝国逐步走出风雪。人们感恩春光,人们思念春光。

    “春光的罗德曼,久违了啊。”

    ……

    “春光的罗德曼,久违了啊。”

    一切都好像是在昨天一般,嘻笑打闹的少女,冬日的暖阳,舞房的琴声,起舞的舞者……

    罗德曼的军队如狂风一般突进,仿佛是一夜之间,罗德曼已经将整个西陆带入战争的深渊。

    世仇之间的战役,牵动了这片大陆的纷争。

    当龙焰在诺迪斯港上空倾泻的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和平远去,我们不可避免地将迎来灾难。

    凯瑟琳是格鲁兰王国的孩子,但玛蒂尔斯和希尔莎兄妹俩不是,他们是罗德曼帝国的孩子。

    “凯!瑟!琳!一定要回来!我要学会好多糕点!你一定要回来吃我做的糕点!”

    “一定!等我回来!”

    “凯瑟琳!一定要记着哦!我们的约定!”

    管理人清理拥挤在列车边的人群,兄妹俩只得匆匆再做一次告别。

    法术回流接通,列车带着罗德曼帝国的人们离开了罗德曼帝国的偏远小镇。

    夜半时分,全面战争的消息传入这个镇子,此时所有人才意识到,也许,早上的送别,已经是永别了。

    偏远的小镇也不能幸免,青年男性被强制征兵,女人则负责为前线生产后勤物品。

    “一定要活着回来。”

    “放心,哥哥一定回来,很快的,一定会回来。”

    玛蒂尔斯安慰泪眼婆娑的妹妹,然后离开了家门。和所有这个镇子的男人一样,坐上了前往前线的军车。

    “孩子,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的战争要拿回罗德曼的尊严,这是正义的战争,神会祝福我们的,玛蒂尔斯是个好小子,神会保佑他的。”

    “法莎大娘……”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老人安慰少女。

    ……

    “在我写下这段文字时,属于我们的任务已经快结束了。”

    我甩甩快没墨的钢笔,这些天躲在战壕,没事就只能给希尔莎写信,虽然说她也收不到就是了。

    战争已经过去了三年,皇帝承诺的和平与胜利并没有到来,反而越来越远了。战争挑起了整个世界的战火,大啻,北境,旭和……一大堆国家都被扯进这次战争。短期内,和平是无望了。

    战火不知还要燃烧多久,但可以遇见的是,起码罗德曼的战线补给已经变得吃力,哪怕是占领区提供了不少补给,但还是远远不够。胜利遥遥无期,我还能不能回家呢?

    星空璀璨,大自然是永恒的,不会因为地上的蚂蚁们自相残杀而改变,我想。

    星空很美,繁星点点,深蓝的夜空如撒下了一把钻石一般闪闪发光。

    如果不是战壕的霉味和火药味混杂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我估计会误认为我现在还在家里吧……说到家,三年没回去了。希尔莎现在怎么样?也在看星星吗?现在前线补给尚且无法保证,后方,估计更不乐观吧……

    “多纳多,借个火。”

    阴冷的风吹灭了摇曳的烛火,四周又一次陷入黑暗。

    燧发枪被移开的声音。

    黑暗中火柴擦着砂纸的声音清晰可闻,但是几次摩擦的声音过后,昏黄的火焰依旧没有出现。

    “妈蛋,受潮了。”

    多纳多又掏出一根火柴。

    “哧啦。”

    微弱的火光终于得以从带点潮的火柴头上诞生,橙红色的光重新映照着他们满是泥垢的脸。

    “再灭了别找我了啊,我火柴快没了,就这几根了嗷。”

    火柴点着了蜡烛,绽放出更多光芒,虽然依旧昏暗,但起码不至于无法看清事物。

    “好啦,这次我挡住蜡烛,不会让风吹灭的啦。”

    我挡住蜡烛,摇曳的烛火在无风的地方燃烧得很是欢快,不断地将光明带给两个灰头土脸的士兵。

    “诶,别挡着,借个火。”

    火柴燃烧殆尽,烧到距尽头的一点点火柴梗处,闪了几下火星之后就彻底熄灭,刚把烟掏出来的多纳多只得向我借个火。

    他递给我一根烟,但我没要。

    “不抽烟了,最近咳嗽。”

    “保准是给挖这战壕搞的,叫你别搞别搞你硬要下来搞,咳嗽了吧。要我说你那两天就该躺那,咱几个都说好了多干点让你养养病,真的是……”

    战壕内多混入了一股烟味,灰蒙蒙的烟气虽然难闻,但也比那战壕的臭味好闻的多,毕竟烟气好歹等多纳多啪嗒啪嗒两下抽完烟就随着通风口跑没了,战壕的霉味可是天天都有的。

    “这妹子谁?你女朋友?”

    多纳多吐着烟,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没眼力见,这他妈是我妹妹。”

    我笑着把希尔莎的照片拿到多纳多眼前。

    “诶小子,你这家伙没长多好看,你这妹妹倒是漂亮的很呐。”

    “你妈的净不会好好说话,老子怎么长的不行了,想当年好歹也是一堆妹子围着转的好不好。”我吹牛,逗得多纳多像鹅一样笑着。

    “有啥好笑的,真的是。”

    “你看你啥样,再瞅瞅你妹妹那样,有的比吗,瞎叫唤啥呢,没眼力见……”

    “诶你妈的……”

    这是难得的闲暇了,一个小时前我们阵地前方的清水镇守军报告敌情,现在估计已经在交火了,运气不好的话,不出三天,我们这里就要准备面对格鲁兰的军队。

    “想当年啊,我也有个妹妹,和你这妹妹长的一样水灵,就好像天使一样,我个糙人不知道咋说,反正就是很好看很好看那种,真怀念以前在老家的日子啊。”

    玩笑不久,多纳多也开始想念起旧日的生活。

    “你老家哪里的?”

    “莱尼河的,好地方,对吧。”

    “是好地方。”

    “但是前两年给格卢恩的兵扫荡干净了,我是侥幸逃出来的之一,那时候我在远一点的地方做工,回去的时候村子已经没活人了。”

    “这么说……”

    “自那以后,我就是孤身一人了啊,还染上了抽烟的毛病。”

    多纳多笑,眨巴眨巴眼睛,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强忍着没哭。

    “你呢?哪的?”

    “福多的。”

    “那你家人应该安全的多吧,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皇帝住的地方的旁边。”

    “是福多旁边的镇子,很小,但是安定也确实安定。”

    “安定好,安定好。他妈的要不是这个仗,老子早他妈结婚搁家里抱孩子了,出来受格鲁兰人这鸟气。”多纳多把烟头丢地上狠狠地踩灭。

    没过多久,战壕的一个通道走出一个瘦瘦的年轻人。

    “呼,是好消息,前线目前还没有什么差错,格鲁兰来的那支军队应该不是皇骑军,他们守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克莱门汀深深地舒展着全身,关节啪嗒响。年轻人待在那阴暗的通讯室里跟各个战线的人通讯,难得抽出一点闲暇。

    “那好啊,再过几天咱就轮班了,可以换到内地去了,这几天安安稳稳的才好。”多纳多招呼年轻人过来坐着。

    昏黄的烛光温暖着三个人的脸。

    “队长他们人呢?”

    “去领补给了,云梯列车今天之内会从边际线通过,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拿到些吃的。”

    战壕里剩下的人并不太多,队长带着一波人去主城里术士构建起的边际线边等待云梯列车送来补给。

    “小子,司令部那边有没有新的指示?”

    多纳多问年轻人。

    年轻人拧开水壶让不多的水润润龟裂的嘴唇,然后才回答多纳多。

    “新的指示倒是没有,只是说站完这班岗,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可以调回主城修整几天再去新阵地。”

    “那不错啊,有好久没能去休息一下了吧。”多纳多呵呵地笑,这是不可多得的喜报。

    ……

    如果能停留在这一刻,那也是好的吧,我想。

    那一夜队长很晚回来,令人高兴的是,他们带回了不少食物,甚至还有罕见的肉罐头,这让我们都很高兴。

    “多吃点,年轻人嘛,战斗不吃好点怎么跟格鲁兰的骑兵打。”

    队长总是把好的食物留给比他小的那些战士……事实上,比他大的战士并没有多少。中年的队长两鬓早已染上些许苍白,星星点点的白色在枯槁的短发间还是有些刺眼。

    肉罐头不好吃,甚至可以明显地吃出不是肉的味道,但在当时,已经算作珍馐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吃到它,很多人吃不到了。

    边际线带来了好消息,也给我们带来了撑过这几天的希望。

    希望虽然美好,但永远虚无缥缈,不过,是一种渴望罢了。

    现实依旧残酷。

    ……

    九月十七南区三号边防线

    “信号中断。”

    “信号中断。”

    “还是他妈的信号中断!”

    ……

    没有一个地方的信号可以被联系的上。

    三号防线瞎了。

    克莱门汀与其他几个通讯员几乎抓狂,冷汗已经无法止住。

    年轻的小伙子罕见地露出如此惊恐的神色,颤抖的手再也抓不住通讯设备。

    “啪。”

    设备掉在了地上。

    “我们完了。”

    ……

    玛蒂尔斯攥紧燧发枪枪杆,同所有其他人一样,靠在战壕壁上。

    他们现在什么也无法做到,他们已经被遗弃,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

    谁知道最后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终于来了,皇骑军。

    哪怕是手持帝国最先进的装备,面对皇骑军的人们,都如手无寸铁一般。

    一切都完了。

    怨天尤人有什么用呢?玛蒂尔斯发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夸张地笑着:命运啊,无常的命运。

    手上的这杆破枪,能挡住战无不胜的皇骑吗?

    队长沉默不语,静静地吸入烟卷燃烧后的一堆化学物质烟雾,然后再吐出,希望以此麻痹自己……也许也不是麻痹,只是,想遗忘罢了。

    绝望的士兵,士气早已被消磨殆尽了,哪怕是他,也无法调动起士气。

    士气是很恐怖的,一支充满士气的军队能够创造无尽的奇迹,而一支士气已经荡然无存的军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抵挡敌人的。

    信号被全部切断,边际线网络也被切断,所有信号被强制掐断。

    只能等待审判降临之刻。

    玛蒂尔斯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远方的马蹄声。

    “你家里还有妹妹,不能在这里停下啊。”

    多纳多握住玛蒂尔斯冰冷的手,虽然他的手同样冰冷颤抖,但似乎,给予了他一点点温暖。

    “嗯,活下来。”

    “那小姑娘等着他哥哥回家,别让她小小的就没有哥哥了啊。”

    “我们一定要回家,我妹妹做糕点很好吃,咱一起回去吃。”

    “啊,好啊,咱一起回去,还有这里的大家,一起回家。”

    “妈的,要累死我妹妹是吧。”

    玛蒂尔斯笑。

    “你个当哥哥的不能帮忙?什么傻逼。”

    多纳多也干笑两声。

    ……

    远处已经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军旗了,深蓝色的军旗,嵌着几条白色的纹饰。

    皇之狮鹫,大帝的宝剑,将消灭他的敌人。

    不留活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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